应读者的热议和要求,本版补充了故事,更新了照片,重构了章节文字,同时纠正了前版匆忙中的笔误。
2017年8月8日,九寨沟七级地震。30年前的情景,蓦然眼前——
30年前的九寨沟,长啥模样?
文章/摄影 张佩星
30年前,她还是一个处女,还没被开发。
车辆是开不进去的,路,也是羊肠小道。那时候这路,地震过和没有地震过,其实差别也大不到哪里去。
通往九寨的羊肠小道
那时候,中国人对旅游还没有现在这么热。那时候,国人脑袋里关于风景名胜的概念大体上只有四个:上有天堂下苏杭,黄山归来不看岳,桂林山水甲天下,不到长城非好汉。川藏在人的心目中,是土地贫瘠、生活贫穷、以及路途不胜艰苦和贫乏的代名词。所以,你去九寨沟干嘛?很多人表示不可思议。
突然得到一次恩宠
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时髦。在大学生心目中,那时候,九寨沟已经是梦想中的一个圣地。1985年夏天,记得好像是团中央和全国学联牵头吧,发起了那次大西南壮行,有资格入选的是京津沪三地大学生中的优秀生代表、学生干部。
那时候京津沪是直辖市,美人遍地的重庆还没有得到我上的恩宠,而广州和深圳还是丫环一个,更没啥机会。刚沉迷在苏州园林中不能自拔的本人,突然接到通知:作为上海交通大学文学社的代表,你被选中参加本次大西南夏令营。
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?——一种突然被临幸的感觉。
九寨沟的彩色水和水中树
要知道,这可是本人平生中第一次“公费”旅游噢。不淘自己的一分钱,管吃管住还可以见到九寨沟,对于一个在食堂里买块大排吃还要考虑两星期的穷大学生来说,这是何等高大上的恩宠啊打篮球男孩子的文案!
向大西南开拔,对九寨沟想入非非
在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,我们出发了。飞机是不可能的,那是达官要人的专享打篮球男孩子的文案;火车卧铺也是不可能的,那是有行政级别的人的待遇。3天2晚从上海到成都,有个硬座不必站着,就应该知足和感恩了。
在火车的哐当哐当声中,迷糊了一晚醒来,这次九寨之行的策划者之一、当时我校的团委书记兼上海代表队领队、现在已经贵为交大第一把手的姜斯宪,到我们车厢来聊天。他对我说:你是研究生,可以坐卧铺啊!
我再度诧异。居然30多年前,我已经是体制中的人了?能够享受体制中的优先了?
与九寨的缘分——交大和交大文学社社刊《寸草》
老姜是当年我们对这位团委老师昵称,他是我们交大文学社的鼎力支撑者,社刊《寸草》还有大学生诗集和散文集的出版发行,都依仗过他。如今他身居交大党委书记要职,俨然已是交大的领军人物了。一直说政绩是很重要的,不要以为这句话是冲着当官的说的,对于老百姓比如文艺青年,其重要程度一点儿不示弱。案例不就在眼前嘛:如果没有《寸草》啊诸如此类蛊惑少年少女之心的刊物,凭什么让你去九寨沟?
堂堂交大的校长和党委书记,在体制中的级别,说起来还是蛮吓人的,大概是省部级吧。但老姜他,其实很平易近人。那时候好多个晚上,我俩常常躲在学生会办公室,摸出象棋搞两盘,且互有胜负。如果知道未来的某一天对手会贵为交大第一把手,当时是断断不敢赢他棋的,怎么也得为咱们的老大留点面子吧。但老姜说:赢得起也输得起的人,才能成为人生赢家。
多年以后,九寨沟有个山头着了大火,烧得红铁矿似的,承包山头的山主崩溃了,觉得人生输光了。第二天看到一个石缝缝里,有一棵寸把长的草居然没死,就随手给它洒了点水。不久降雨,在这棵寸草的带领下,绿色很快覆盖了此山。山主觉得,人生又有赢的机会了。
或许可以这么说,能在灾难中重生,才是赢家吧。
野火烧不尽,九寨寸草写重生
(本图源自网络)
不过是一天一夜的功夫,与车厢里来自各地的学友们便混熟了。我对老姜说:就不去卧铺了,让扛不住的同学去吧。当时的心理是,都管吃管喝了,都公费与九寨沟约上了,还好意思挑挑拣拣睡卧铺?
在哐当哐当的车厢里,在有点拥挤和吵闹的车厢里,谈笑有鸿儒,言论无拘束,大家享受着同样的平等和自由,间杂着对九寨沟的想入非非的各种描述。
对九寨沟的各种想入非非
早就心仪的九寨沟,长得是啥模样呢?——是邻桌女生那种矜持,还是校外少女那种奔放?是城里少妇那种妖艳,还是老家翠花那种纯朴……?
遇九寨闺蜜,得美人相救
虽然两夜未好好睡,到了成都,个个依然像磕了药一样精神。或许是因为已经踏上了大西南土地,暗恋了许久的九寨沟已经不远了。
大西南,路在山间,也在云间
大西南壮行,为什么要选一个文学社的代表来参加夏令营呢?至少有这样一个好处,可以有人写文章。实际上在车厢里,老姜就安排了一个任务给我,让我写篇稿子,代表上海大学生在夏令营的开幕式上发言。
于是我就有了露脸的机会,在开营式上,同三地更多的同学相互混了个脸熟。那天,北京方面上来混脸熟的,是北大的代表;天津那边,好像是南开吧。脸混熟了,好处乃至花运自然会在后面的故事中展现出来。
大会开罢,脸熟混毕,雇了三辆小型面包车,大队人马向九寨沟进发。
黄龙是九寨沟的闺蜜,也是进入九寨沟的必经之地。平均海拔三千多米,不算高,但它的制高点雪宝顶五千米,那里的空气非常稀薄。
去九寨沟之前,没听说过什么叫高原反应,也没做什么准备。只是听说那里比较冷,为此带了些毛衣。什么红景天啊、高原康啊,那时候外出是不流行带这些药的。可能那时候的人,没有现在的人那么金贵吧。
雪宝顶
翻过雪宝顶下到松潘。在县城的篮球场,我们大学生组队和当地藏人打了一场篮球,我坐在一旁观赛。赛罢晚餐,坐在餐桌前吃了两口,不知咋搞的,突然我就晕倒在桌子上了。
醒来的时候,发现已经躺在旅馆的房间里。身边坐着一位北京医科大学的美人。
注意,这里之所以用“美人”这两个字,而不是用“美女”这个词,是因为她确实长得非常的漂亮。现在的网络很是强悍,活生生就把“美女”这个词给糟蹋了,西施可以叫美女,东施也可以叫美女。我有时候就想:不知道现在的女孩被人称作美女的时候,是作何感想的?是被人夸呢、还是被人贬,究竟是哪种感觉?
每个时代都有人糟蹋语言,也有人创造语言。反正有了网络之后,全民糟蹋语言的能力大大超越了创造语言的能力。
人间瑶池在黄龙
当时不懂、后来懂了,那天的晕倒,是高原反应。高原反应有两种,最难受的是头疼脑裂,最严重的是不省人事。我大概属于后面一种。美人看到有人在饭桌上晕厥了,再细看,好像脸挺熟的,不就是在开营式上发言的那位文艺小年轻吗!——现在轮到我医科大学露脸了,赶紧救人,光大我医大救死扶伤的立校之本!
《老子》说得好:祸兮福所倚。高原反应不是啥好事,特别是很严重的那一种,甚至撂下了后来20多年不敢入藏的心理阴影,更不是好事。但高原反应也是好事,你看,美人就坐到了你的身边。
《红楼梦》说得好: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。能够像山一样倒下来的病,一定是很严重的那种。山倒下来,是很难救的,比如地震,山崩地裂,你能把它垒回去缝起来么。但为什么能够病去如抽丝呢?因为有美人在!
美人,就是那些忘我救人、一心赈灾的人,以及这些大美之人的良心。
早些年的九寨
九寨沟是一个Y形的原始高原峡谷。往左上方叉开去的,唤作则查洼沟,往右上方叉开去的,唤作日则沟,下方则是树正沟。沟里的海拔并不高,原始森林制造出来的丰富的氧离子,可以让高原反应的人马上生龙活虎起来。
地形像个丫头
那时的九寨沟,是不收门票的。除了我们这拨大学生,几乎看不到外来的人。
车子还没开到沟口,路就开始变得异常的颠簸,开到Y形的交叉点上,车子就不能再开了。要去那三个叉叉,统统得靠步行。
当年的沟内,确实有九个寨子:盘信寨、尖盘寨、彭布寨、则查洼、黑角寨、盘那亚寨、故洼寨、荷叶寨、树正寨。寨子建在水上,木屋砥柱中流。
建在水中的木屋
沿着三岔道徒步,可以看到藏民在屋子里煮青稞酒,或者到屋外取水;可以看到他们骑着马,在三个叉道上搬运麦子和菌菇,忙乎他们生活;可以看到他们扬着鞭,把羊群牛群赶往远处的草地,让牛羊也自由自在地过日子……
把牛赶到草地去
小孩子用好奇的眼光注视着你们这些外来客,忽然又跑开了。中年人偶尔用他们的牛角梳或灵芝菌,交换你的钢笔或巧克力。一两个时髦的年轻人,披着军大衣,胸口别着毛主席的徽章,问我们:他老人家最近有什么最新指示?殊不知,毛泽东他老人家已经仙去快十来个年头了。
早年的九寨沟,其实是一幅藏人的生活图卷。而这卷图画,是镶嵌在以水为背景的童话故事中的。
都说女人是水做的,九寨也是
如果说女人是水做的,那么,九寨沟就是一个美不胜收、美得无法形容的女人。
泉、瀑、河、滩组合出108个海子,错落在长海、诺日朗、树正、黑海、剑岩、扎如六大景观之中。独一无二的彩色海、水中树、层叠瀑、变色林、蓝蔚冰、雪白峰以及藏地情,构成了九寨沟的七绝,构成了童话般的山水世界和色彩王国。
那时候没有数码相机,用的都是装胶卷的机械相机。一个胶卷16张或24张照片,得悠着点拍,不能像现在使手机那样任性。下面这些翻拍的老照片,裱糊在黑色衬纸上,那是当年回沪后,用于交大十人影展的展出。年代久了,相纸边角有点翘。
和铉与琶音
上图,就是在树正瀑布拍摄的。北京医科大学的那位救我的美人,成了我镜头下的模特儿。取名“和铉与琶音”,和铉是指背景中的瀑布,琶音自然是这位美人了。
同学们很奇怪,这图中瀑布,怎么既有地上流过来,也有林子里冲出来的,甚至有天下掉下来的?这就是机械胶卷相机的奥秘了,在此按下不表,以免文章跑题太远,有兴趣的可加微信私聊[偷笑]。友情提醒一下:别以为你的手机是世界上最贵的,你的数码单反是摄影界最好的,没戏,你再好的手机和数码相机也做不到这一点。
原始的五彩池,与你现在看到的大袒大露的样子,是完全不同的。她位于一个山崖下,躲在原始森林深处,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。她被你看到时,显得很羞涩。
山崖下的五彩池,起初是长这样的
最让人震撼不已的,是她的颜色,上半部碧蓝,下半部橙红,左边呈天空蓝,右边呈橄榄绿。这颜色全天然用不着一丁点儿的PS,那时候也没有PS,因为没有电脑。可惜我借来的海鸥205相机,不是单反,表现不出这些色彩。作为弥补,后来写了一篇《色彩王国》,被《萌芽》收去发表了。
除了水,九寨也有刚直的故事
诺日朗瀑布是一种大型钙化瀑,坐落在Y形的交叉点上。在藏语里,诺日朗三字是男神的意思。这个男神身高20米、肩宽270米,滔滔水流来自群海,在阳光下,常有一道道彩虹挂在腰间。拍摄西游记的时候,师徒四人从瀑布上走过,看上去连八戒都沾了一点西藏男人的英俊之气。
男神诺日朗
九寨沟那时候常有熊猫出没。下图是熊猫海的倒影,天上的云飘在山间,又倒影在水里,一块深一块浅,圆乎乎毛绒绒的,很像熊猫一黑一白的身体。翻拍完这张纸质老照片,我一下子搞不清应该正过来放还是倒过来放。正影和倒影是同样程度的清晰,显得如此的对称,让我惊讶不已。如果读者认为我在这里把照片放倒了,请不要纠正我,因为九寨沟的水,太清澈了。
紧邻熊猫海的是箭竹海,箭竹是熊猫的主食。那年箭竹开花了,熊猫就不爱吃了,全跑其他地方去了。
凑巧我们去九寨沟的前一个月,国务院总理赵紫阳到九寨沟来考察。当地政府希望国家多拨点款下来,把九寨沟好好开发一下。于是想了一招,从其他地方抓了两个熊猫过来,埋伏在熊猫海和箭竹海之间,等总理一到,就让它们露脸。
熊猫在这里出没
赵紫阳算是一位实实在在做事的官员,在他当总理之前,就有“要吃粮找紫阳”一说,这个名声就是他在四川当政时干出来的。对九寨沟县府官员的这种做法,他是不屑的:你山好水好怕什么?国家自然会来助你一把。你假山假水的,能演多久?弄虚作假,将来总有一天会弄得山穷水尽。
看来弄虚作假不是这几年的时新货,三十年前早就有了,只是这些年在方法上与时俱进、更加创新了而已。特别想知道的是,这种从根本上摧毁国家命脉的行为,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呢?
长海是九寨沟最远端的景点,位于Y形左叉的叉尖。在九寨,它海拔最高、湖面最宽。水源来自于高山融雪,入湖则呈墨蓝色。长海四周都没有出水口,令人称奇的是,夏日雨季,水不溢堤,冬日久旱,也不干涸。它装不满,漏不干,源远流长,真是名副其实的长海。
刺破天庭的阵痛
长海的正面,是那棵标志性的半枯之树,站在那儿,也许有几百年了吧。尖尖的树枝刺向天庭,像要说些什么。问题是,天庭已经不喜欢听什么谏言了,而且觉得它这种刚直的姿势特别刺眼,如在背芒刺无法容忍,为了让它长点记性,便用一阵雷劈,以卸手卸脚的半凌迟方法,把痛楚和死亡刻在它另一半的肢体上。
我走了,更多的人要来
从九寨回成都,取道若尔盖大草原,夏季的高原草地上,开着不少花,但也有不开花的地方。图中的这对藏人小兄妹,小哥负责放牛,还要照管他的妹妹,远处是他们的毡包,父母已经不知去向。
只有三、四岁的妹妹,从上到下只套了一件破衣衫。请注意她的脚上,只有一只鞋。这是一种旧式的军用胶鞋,那可是当时的时髦和流行,但她只拥有一只,不知是谁的弃物。草黄色的、过大的胶鞋套在她的小脚上,显得那么的不匹配;而另一只脚,却赤脚站在冰冷的、有点发黄的高原草地上……
莫非,这才是高原当年的流行色?
妈妈走了
确实,当时的川藏很贫穷。但别急,城市文明很快就要过来了,很快就会有饭吃有鞋穿了。但同时,城市文明的到来,是要同你交换的,是有代价的。对于你俩,未来就是未知。你知道你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?
这次九寨首行,收获匪浅。回沪后,举办了影展;应《旅游天地》约稿,写了一篇有图为证的《川西夏令营记趣》;除了前面提到的《色彩王国》,专门奖掖年轻人的《萌芽》杂志,又把《海子》拿去发表了;特别是另外一篇文章《高原流行色》,在中国权威的《散文》杂志发表了。现代人有自媒体,已经不在乎这些传统媒体了,但我们当时是很在乎的。
尤其是,同学们纷纷向我咨询,打探如何加入交大文学社;还向我索要文章,说是来年要踏着先辈您的足迹,向九寨沟进发。所有这一切,对于一个年轻的文学爱好者来说,是一种多么巨大的鼓舞啊。——用现代网络语言翻译一下这句话:所有这一切,对于一个有点文艺范的屌丝来说,是多么给力多么牛逼啊!
问题是,当年那种文风,现在的读者不一定喜闻乐见。但当年写诗写文章的人,都是舍我其谁、极有风骨的主儿,你读不懂我的朦胧诗是你自己的事儿,你唯一的选择就是使劲儿读。这种宁折不屈,有点像长海的那棵刺破天庭的枯树。因此,直到今天,当年舞文弄墨的那批人,到现在还有人躲在象牙塔里,能用一种很空灵的姿态,写那些自甘寂寞、又自我陶醉的文字。
另一种寂寞
好在本人还记得毛泽东他老人家当年说的一句话:文艺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,还要时时刻刻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。后来从事企业管理,又深得“客户就是上帝”之类老生常谈的真谛,并深深地知道,写文章不仅要清楚你的客户比如读者乃至领导是谁,因为他们都是掌握你的生杀大权的上帝,写文章还必须时髦,要髦得合时,该说的说,不该说的闭上你的乌鸦嘴。加上本人本来就不是一个光说不练的主儿,便从我做起、从本文做起。我深深地知道,如果没有“美女”“男神”“羡慕嫉妒恨”之类的时髦语言,这篇文章必然会被“拍砖”以至于玉碎、会被“灌水”以至于墨迹荡然无存。所以本人不惜追随大众的重口味,一起来糟蹋我们的语言。
反正那么多的人在糟蹋中国语言了,再加我一个也不多。
再访九寨,原始不再
再次去九寨沟,已是二十年之后。一个地方值得再去,说明她真的是好山好水,是个好地方。就像一个女人值得惦记,必然是一个好女人。
2007年旧地重游,来到沟口,这里已建起售票中心。打听了一下,说是早在十多年前,九寨沟就嫁人了。
她嫁给了谁呢?她嫁给一个名叫某某旅游开发公司的人。
据说中国的所有景点,都会嫁给某某旅游开发公司。这个名叫“旅游开发公司”的男人,财不一定大但气十分粗,把所有美景都霸占了,在一夫多妻方面搞出了规模、创下了新高。
嫁给这个男人之后,就可以挂牌了,就可以卖了。
留下买路钱
自从这个男人把九寨沟霸占之后,便在沟口立了一个牌坊,上书“九寨沟”三个大字,干起了卖门票的勾当。卖门票的理由是:虽然此树非我栽,但是此路是我开,要想过此路,留下买路钱。再后来,又卖起了车票,别人家的车子就免进了。卖车票的理由是:不是说我一定要让你乘我的车,而是因为你的车子不环保,进来后会把我娘子的傲娇皮肤给玷污了,所以你得乘坐我的环保观光车。
中国景区内的大型环保观光车,据说是烧天然气的,这烧天然气的比烧汽油的又环保多少呢,得请教专家了。在这个问题上,我只能无语。各地景区内通常还可以见到一种小型载客电瓶车,当然,只要不把废弃的电池扔在景区里,也算是环保的。但真正的环保交通工具自行车,在景区几乎不见。比如九寨沟的地势不算很陡,骑车是可行的,但九寨沟不允许自行车入内。瞻望未来,估计电动车很快会替代燃气车,但共享单车想来觐见这个女人的话,可能会比电动车困难得多。
环保观光车也不是光收钱不干活的那种无赖男人,至少它可以让你省却走路的劳顿,可以把你从售票中心拉到游客中心、从游客中心拉到你丫的那两个叉叉尖儿上去。注意,这个“中心”那个“中心”——我们这里的用词是比较文明、比较时髦的哦,你找不到上车点别怨我,怨自个儿见识有点落后不就得了。
其实,售票中心就是以前的沟口,游客中心就是以前Y形的交叉点、诺日朗瀑布的所在地。把“中心”往那儿一搁,同世界接轨啦!
努力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留影
游客比以前成千上万倍地增长,经常是熙熙攘攘的。无论是诺日朗这样的垂直瀑,还是珍珠滩这样的横阶瀑,不是拉起了栏杆,就是装上了步道。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来一张孤芳自赏的照片,已经不太容易了。
再遇树正瀑布,已经看不到当年建在水中的破旧寨子了。替而代之的,是一两个整饬一新的、飘着鲜艳藏幡的木屋——但已非藏民的家,而是商家的店。
在海子旁、河滩上、以及很多景点的周围,建起了一段段人工栈桥。既然收了门票,就得拿点出来做点开发的事儿吧,给大自然添点儿人工栈桥,大概就是其中之一。有了栈桥,可以深入一部分水中的景点而不破坏自然;有了栈桥,降低了某些国人随意践踏景物之恶习的发生概率。但人为建起来的栈桥,或者说,为了抵消某些人的恶习而采取的措施,代价就是牺牲原始风貌。
围住五彩池的栈桥
五彩池也被开发了。她原来是藏在深林里的,由灌木包裹着,由大树呵护着;现在她全部暴露在外,茂密的大树被砍了,挡路的灌木被除了,池的四周建起了一溜栈桥,桥下砂砾一片。在到处翠绿的大环境下,此处一片白乎乎的砂砾,给人感觉地震过似的。在一个辩证法盛行的国度里,这样做当然也有好处:寻找五彩池不用像以前那么劳神了,也不需要费力地从半山崖上往下张望了,她看起来,已经一览无遗了。
时代不同了,大家观念也得改改了对不对?可能以前的人认为羞羞答答是一种美,而现在的人认为大袒大露是一种美。审美观不同,与大自然交往的方式自然不同。
依然矗立
但不管怎样,一个天生丽质的女人,是不会被任何男人所改变的。树正瀑布的水流依然湍急,五彩池的色泽依然丰富,诺日朗的水势依然高傲,熊猫海的箭竹依然油绿,长海的水位虽然比上次来时稍低,但依然装不满漏不完,那棵标志性的枯树,几十年过去了,依然刚直地矗立在那里。其实你仔细想想,你能改变大自然吗?
虽然那种最古朴、最原始的状态已经不复存在,但九寨沟,依然是一个值得去一次、去两次、去很多次的地方……
为九寨沟祈福
有道是,红颜多薄命。四川这地方美人多,地震也多。第三次未成行,九寨沟地震了。
闻听此消息,霎那间,三十年前的一幕幕,浮现于眼前。
七级大震,山会崩、地会裂,植被、树林、水流、钙化石都会被毁坏,地质和生态也会因此而变迁。这个在我们青春涌动期、把她最原始最古朴的美丽身子呈现给我们的女人,这个让我们过目而不忘的女人,这次扛得住吗?
九寨沟的震前与震后(上图来自中新网)
遥望大西南,很想把手伸给她。似乎力所能及的,是撰写这些文字——重温九寨沟的素颜,翻拍不可再生的美丽,说一些感动自己的故事,若还有什么企图的话,就是想离那些无聊和无良再远些。所做的这一切,仅仅是为了传递一份越来越稀有的纯洁,仅仅是为了传递一把微薄的力,给她。
谨以本文,衷心祈福我钟爱了三十多年的九寨沟!
希望天灾,不会摧毁她的美丽;希望人祸,不会缩短她的青春。
[ 除注明外,照片均为作者所摄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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